在青春消逝以前:楊立微

造型古樸典雅的木桌,既突兀又協調的,在楊立微的雙腳間高速旋轉。一蹬一踢間,巨大的木桌與獨立於空中的單腳,結構出典雅而優美的身影。他是楊立微,在柔軟的身段與熟稔的技巧下,是台下近15年的水磨歲月。

楊立微是街頭藝人中,少數有科班經驗的表演者。10歲時進入戲曲學院,每天早上6點集合跑操場,接著回教室進行例行性的早功,包含:拉筋、體操等身體素質鍛鍊。「剛進入學校的我沒有任何底子,在練劈腿時,我的腿只能打開90度。老師會把學生像疊漢堡一樣壓在牆邊,這時候就是考驗人性的時候了。因為大家彼此呈Y字型,所以當有人因為疼痛亂動,甚至向後退縮時,另一個人就完了。第一次練習時,還沒輪到我,就因為周遭的人都痛哭了,我也嚇到跟著一起哭。」

 

這麼辛苦的日子,難道不會後悔嗎?「媽媽只跟我說:『去戲曲學院不用讀書,吃飯都會吃龍蝦大餐。』我想說:『哇,好棒喔!不用念書還有龍蝦大餐!』就傻傻地去了。」想當然,龍蝦大餐什麼的,就像過年媽媽收起來的紅包一樣,只存在每一代的小孩怨念裡。但在戲謔的背後,隱藏著對家人的體貼。楊立微的媽媽獨自撫養三個小孩,而戲曲學院提供近似半公費的補助,無疑為家庭減輕了龐大的負擔。

熬過了艱苦的肢體開發訓練,楊立微第一次練習足技,是在進入戲曲學院3年以後。「當時會選擇以足技為主修項目,是因為看到學姊們結合水袖的足技表演。從那一刻開始,我就決定要成為像學姊一樣美的表演者。」然而,美麗的身影,卻是由汗水澆灌出的果實。「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蹬的是枕頭,我躺在躺椅上,為了要平衡腳上的東西,腳要一直高高舉著,雙手從後面撐著身體。我一直記得當時手腳總是撐到又冰又麻,從躺椅上下來常常感覺不到四肢,要等個20秒才會恢復知覺。」

 

畢業以後,面對不穩定的接案生活,與接踵而來的生計壓力,逼使楊立微開始思考未來的道路。在一次商業演出的場合中,楊立微意外結識了「Comingtrue火舞團」,也成為楊立微從舞台走下街頭的契機。「其實我以前很不喜歡街頭藝人,傳統的觀念會覺得:『因為你很爛或沒地方去,才會淪落到街頭表演。』直到在網路上看到火舞團的街頭演出,才開始有想嘗試的念頭。」楊立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:「當然還有因為表演機會太少,太窮的關係啦!」

從舞台走下街頭,出乎意料地,楊立微面臨到艱難的挑戰。「我第一次街頭表演是在羅東的藝穗節,那時候的我對於街頭該用什麼方式演出還沒有想法,所以就拿舞台演出的方式去演。演完大家的反映很冷淡,邀請我的菜頭很直接地對我說:『你的笑容很假、很僵,沒有發自內心的感覺。』回家大哭一場,覺得自己從國三開始到大學都在表演,卻被一句話給完全否定。」

迫使楊立微繼續向前的,是每個月按時寄送的各種帳單。「當時只想增加各種賺錢的管道跟曝光機會,所以玻璃心撿一撿繼續出發。」不斷的檢討與實踐中,楊立微逐漸踏出屬於自己的街頭足技之路。「以前表演的時候不需要想,只要照著老師的安排,把所有的技藝秀一遍;但現在在街頭只能靠自己,所以開始嘗試把自己喜歡的元素放進去,例如喜歡的漫畫劇情、喜歡的作曲家作品。最重要的,是把自己加進去。」

 

「我覺得舞台和街頭最大的差別,舞台你大概知道什麼時候有掌聲,例如:亮相、演出結束,觀眾們會在一個對的時間點,給你該有的掌聲;但街頭的掌聲、笑聲是很直接、突然的,甚至每次都出現在不同的時間點,就像驚喜一樣,這也是我認為街頭演出最迷人的地方。」別開生面的足技演出,讓楊立微擁有獨特的魅力,在信義區、圓山花博、華山草原,都可以看見她風格強烈的足技演出,也因此獲得了「足上舞伶」的美稱。

 

每一次的如雷掌聲,並沒有讓楊立微因此停下腳步,而是更進一步的省思自己的特色與定位。「在街頭演出這個市場裡,女生是稀奇的。但我的特色是不是只有是女生、用的道具很大?將來年輕的妹妹,是不是也可以用類似的方式就取代我?」

「我其實就跟一般女生一樣,很在意也很擔心外表的改變。常常在想,會不會將來慢慢變老了、變醜了,就沒有人想看我的表演了。」楊立微頓了頓,「但我更擔心的是,在我變老、體力變差之前,還沒找到一個讓我表演下去的方法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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